摘自:锵锵三人行——文化圈陈丹青:我们都活在“五四”的后果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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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最早的新诗《蝴蝶》
两个黄蝴蝶,双双飞上天。
不知为什么,一个忽飞还。
剩下那一个,孤单怪可怜。
也无心上天,天上太孤单。
——胡适1916年写于美国纽约

胡适提倡文学改良的“八不主义”
一、不做“言之无物”的文字。
二、不做“无病呻吟”的文字。
三、不用典。
四、不用套语烂调。
五、不重对偶,文须废骈,诗须废律。
六、不做不合文法的文字。
七、不摹仿古人。
八、不避俗话俗字。

历史以不同面目出现,但背后总有不变的东西,你要是看不到这个不变的东西,那你对它任何一个变化的形式也都认识不清楚。

一说起“五四”,好像就得慷慨激昂、怒发冲冠。
你没有一条围巾,要有一条围巾,我可以帮你示范。
我还得有一个长衫。
这么“啪”一甩,一定得这样一下

瞿秋白喜欢杨之华,杨之华是沈定一的儿媳妇。沈定一的儿子沈剑龙说,无所谓,你拿走。然后连着在报纸上一天登三个启事,一个是沈剑龙与杨之华从此脱离关系,一个是瞿秋白和杨之华结为夫妇,还有一条“瞿秋白与沈剑龙结为好友”。

徐悲鸿那时候跟蒋碧薇私奔,蒋家还做了一具棺材,说闺女死了对外可以交代,女儿怎么忽然没了。

杨之华和瞿秋白;徐志摩跟陆小曼;徐悲鸿跟蒋碧薇;鲁迅和许广平;鲁迅跟朱安(原配);胡适跟韦莲斯,还有国内一位女朋友;梁思成和林徽因。

王国维、梁启超、赵元任、陈寅恪,都是学贯中西

徐志摩在剑桥甘愿做一条水草,林徽因照样不理他,知道你文人不靠谱。

郁达夫也好、鲁迅也好、茅盾也好,老婆都是妈妈指定的

鲁迅奇也奇在这里,结婚了,概念上就是不接受(朱安)。人家问他,她是你太太?他说她不是我太太,是我妈妈的媳妇。鲁迅专家考证,据说他们就真的一直不同房,一直憋到四十多岁。

婚后玉凤说,那回她倒是把我看得清清楚楚,即我跟大哥哥从屋后又回到客堂间时,她在楼上看我走过廊下,穿的茄色纺绸裤,白洋布短衫,心里只觉得是好的。千万年里千万人之中,只有这个少年便是他,只有这个女子便是她,竟是不可以选择的,所以夫妻是姻缘。
——胡兰成《今生今世》

郭沫若洞房花烛夜,那个张琼华比他大两岁,郭沫若一揭红盖头,惊呼一声“母猴”!

“五四”的青年说走就走掉的,说干什么事儿他真去干,说暗杀就暗杀,说造反就造反,说读书就读书。

还有谭嗣同。我后来看《走向共*和》,它给了我一个感性认识,就是谭嗣同当时在军机处上班——军机处的房子现在还在,其实就是国家的军事官员,等于现在我军参谋部的一个人。可是他呢,多壮烈!他说改革总要流血,那我做流血的第一个人。
而且这些人出身都还是士绅家族,贵族子弟,谭嗣同是清末“四公子”之一啊。

很好,最近二十年,孩子们学乖了。什么都可以做:跳舞、唱歌、吸毒、堕胎、考试、升学、赚钱……都没关系,都很好,但千万不要救中国,千万别去闹革*命。是的,是你们,在座的孩子们,总算被迫或者主动摆脱了九十年来救国与被救的轮回,人人做个乖孩子,学会顾自己。这是新文化运动的大讽刺、大失落:“国家兴亡,匹夫有责”的伟大寓言,被孩子们彻底看穿了、抛弃了。
——陈丹青《文学与拯救》

汪精卫老婆叫什么来着?陈璧君吧。我那天听一故事,说本来俩人就是革*命同志,不谈恋爱的,但是汪精卫明天要去行刺,陈璧君仗义,行!今晚上咱们睡一回,送你去壮烈

“五四”好多人,都是一个太太在家里,外面再另找个爱人。胡适其实也是,现在他们考证出来,说他爱上了当初结婚的伴娘,一个叫曹诚英的女的,结果江冬秀拿一菜刀威胁他,后来就算了。最近余英时又考证出他跟美国一个女子通信很多,这个美国女子是他老师的夫人,杜威夫人。

对,当时的师生关系是这样子,二十几岁的学生会来挑教授,看你怎么着,不行就条子递上去,把你问倒,然后跟学校汇报说这人可以走,有这样的事情。结果傅斯年去旁听了胡适的一堂课,听完以后跟底下这帮哥们儿说,慢一步,这个人有道理,学问未必那么多,但是他有新方法。后来他就转到胡适门下了,胡适十多年以后还专门在北大一个纪念会上说,傅斯年当时做了这么一件事情,才让我在北大站稳脚跟。

胡适当时在杜威那里考试没过关,哥伦比亚大学的考试没过关,所以胡博士胡博士是假的。后来在中国出了大名以后,才给他名誉博士。

毛*泽*东在延安窑洞里说:“我的心与鲁迅是相通的。”而奔赴延安的知识青年都是鲁迅的崇拜者。他们不清楚鲁迅晚年对左联的深刻失望,就像鲁迅不知道日后的延安发生了什么;日后的延安,那些整风过后幸存的青年又哪里想到后来进城做了大官,或大右派,而毛*泽*东自己也未必想到解放后会坦然语告:鲁迅要是活着,不是沉默就是坐班房……
——陈丹青《文学与拯救》

可是鲁迅要给母亲寄书看,寄的是张恨水的小说。

现在有很多大学做这方面研究,回到原生态,回到现场。其实也不是太难,你要找鲁迅杂文最早发表的地方,比方在《申报》“自*由谈”,鲁迅这个所谓战斗文章的旁边就是一个梅毒广告,下面是化妆品,前面是登征婚启示

所以我们这代人在反思“五四”的时候,一定要知道当时文学的作用被夸张了,它跟历史的关系,跟革*命的关系,跟国家的关系,都被夸张了。

当时政府是怎么个情况?我那天看了一段,说火烧赵家楼之后,抓了学生,蔡元培他们跑去保人,全国各地罢工、罢市、罢课。当时的警察总监叫吴炳湘,跑去跟老大说,不行,这事儿再闹大,我可弄不住了。然后说那就放人,先把学生放了,说你跟那帮闹事的学生说,明天我不放人,我吴炳湘就是他们儿子!那种话都说出来了,我觉得那时候真是有意思

郁达夫当时追王映霞,王映霞不理他,他晚上就去找妓女,在福州路,一起去唱歌。然后又去抽鸦片,还写在日记里。那时候男人好像比现在要自*由一点,这几样事情现在的人要做也不敢说啊,他照样把这几件事情说出来。而且他白天还在创造社总部写文章,无产阶级革*命,欢迎北伐军到上海。

讲黄金时代,我有时想想,其实我们今天活着的每个人,自己都有一个“五四”,都有一个年轻的、可以选择的这么一个时期。人生总有一个时候你觉得有很多路在你的面前,你想做这个想做那个,你可以想很高很高的事情。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,你会发现你的路变得越来越窄,你的理想越来越低。“五四”加起来就是“二十”嘛,最应该珍惜的黄金时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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